性,最失敗的教育
分類: 親子關系
心理詞典
編輯 : 心理知識
發布 : 02-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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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“我要感謝你,在發生這種行為之前,想到了給我打個電話”
2004年6月的一天,《中國中學生報》編輯吳若梅接了一個冗長的電話,是一個高一男生打來的,他的目的是要向吳若梅宣告:我要和異性發生性關系,馬上!
“行啊。”吳若梅不動聲色地回答,“可是,為什么呢?”
“我周圍同學都有了,我也得有。”男生說。“行啊。”吳若梅還是那種緩慢的語調,“那你和誰啊?”
“和我女朋友啊!”男生說。
“好啊。可如果想和女朋友發生這種關系,就得有個長遠打算吧?你愛她嗎?打算和她結婚嗎?”
“我們倆長不了,高考完肯定分手。”“哦?為什么?”
“我根本不喜歡她。但是我們班男生都有女朋友,我也得找一個就找了她。她特別喜歡我。”
“那你和她商量過嗎?”
“沒有。但我知道如果我強烈要求,她一定會同意。”
“可是你想過沒有,如果你將來的妻子,在結婚前和別人發生過性關系,那你……”
“那絕對不行!”沒等吳若梅說完,男生斬釘截鐵地接道。
“哦,那你想,你將來肯定要和這個女朋友分手,如果她將來碰到一個和你有一樣想法的丈夫,那你不是把她害了嗎?”
“嗯……那也是……”男生猶豫了半天,又執著地說:“那你看這樣,我去找‘小姐’行不行?”
“行啊!當然可以。”吳若梅心里咯噔了一下,“可是找小姐,你要考慮到安全問題。即便采取了安全措施,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不出問題呀……如果這些我們都不考慮,還有法律問題呢?你現在閉上眼睛,試著想像一下,警察進來了,把你抓住了,他會問你問題,比如:你叫什么?你的身份證呢?你還是個學生吧,哪個學校的?……我可以跟你打賭,不出4個問題,就能把你問哭,你信嗎……”
來來回回40多分鐘,那個男生最后嘆了口氣說:“吳老師,你說服我了,我不做了。”聽到這句話后,吳若梅終于松了口氣,說:“我很感謝你。”“謝什么?”男孩兒大惑不解。“我要感謝你,在發生這種行為之前,想到了給我打個電話。而不是草草地就進行了。感謝你這么信任我。”
話雖這么說,吳若梅心里依然很沉重。她從事了12年的青春期性教育工作,對她來說“這樣的事太多了”。成百上千封信中,“講女生懷孕的事兒,每星期至少會有一封。”而就在不久前的北京市中考體檢中,某區就檢查出了3位已經懷孕兩三個月的女中學生。
在大家還在討論性教育“應不應該進行”和“如何進行”時,青春期的孩子們早已開始了行動。今年年初出版的一本書,將人們的視線引向這個令人吃驚的領域。這本書名為《藏在書包里的玫瑰————校園性問題訪談實錄》(以下簡稱《玫瑰》),作者通過對13位在中學階段發生過性行為的學生進行調查式的訪談,得出的結論讓人瞠目———
在這13位中學階段發生性行為的學生中:半數以上是師生公認的好學生;1/3來自重點中學甚至是名聲顯赫的學校;他們初次發生性行為時100%不用安全套;他們有過性行為的事實,父母與教師100%不知道;他們對學校與家庭的性教育100%不滿意。
二、“對于這些孩子來講,接受這個訪問,都帶有一點自我總結的性質”
看過這本書的人,都會敬佩這兩位編采。
對張引墨來講,事實遠不如人們想像得那樣復雜。
“我幾乎是被動的。”她笑著說。當她把作這個研究的打算散布出去后,她更多的只是等待。在近一年的時間里,她碰到的多是這樣的情景———一位受訪者打電話來:今天就見面吧。
張引墨:今天我太累了,能換個時間嗎?
受訪者:不行!就今天。也許明天我就不想講了。
于是,張引墨常常在結束白天的工作后,疲憊地趕到約定地點————通常是一家肯德基或麥當勞,要兩杯飲料,就著薯條和烤雞翅,開始談論這個被大多數人認為難于啟齒的話題。
張引墨講述的一件事讓《玫瑰》的另一個作者孫云曉念念不忘。
那是《中外少年》的一個中學生記者和他的同學一起出去玩,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,學生們很自然地便一男一女地進了房間。“根本沒有刻意地安排,而是孩子們覺得誰該和誰一起住,就和誰一起住。”這個小記者當時正上高中二年級。
另外一件事則帶點悲劇色彩:張引墨的一位中學生朋友高考沒有考好,因為在高考前一個月,她陪自己的好朋友去醫院墮胎。更慘的是,墮胎之后的一個星期,這個女孩子還堅持參加了體育課的1000米達標測驗。也正因為此,在以后的體檢中,她的腹部永遠留下了一塊陰影。這個女孩子后來考上了一所醫科大學,每當上婦科學這門課時,她都后悔不已,并且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喪失了當媽媽的能力。
孫云曉從這兩個故事里感受到了一種“變遷的暗流”。
“我感到非常驚訝。現在的青春期孩子,早已從青春期的情感萌動,向勇敢嘗試性行為轉變。這意味著中國正在邁進一場靜悄悄的青春期性革命,如果不加以正確引導,西方上世紀1960年代的性解放思潮,也許就會在中國上演。”
更多的人,則是好奇地想試試,帶著一種“成長的愿望”,還夾雜著“別人有我也要有”的心態。
“你不能理解嗎?”張引墨問道:“我非常能夠理解他們。他們覺得他們在愛,他們希望有個方式表達。現在打開電視,登錄任何一個網站,甚至走在馬路上,全世界能夠看到的表達愛的方式就是這樣。”
三、“不和父母說,這是我生活的基礎,是我的信仰,比宗教還厲害的信仰”
在《玫瑰》中,和13位中學生口述記錄占相同比例的,是專家的分析、建議和大量的性科學知識,從兩性生理結構的不同,成長中各個階段的特征,到如何保護生殖器官、欲望的產生、避孕知識及墮胎可能產生的危害。
“生理衛生課?我覺得那是遠遠不夠的。”孫云曉說:“現在的生理衛生或青春期教育課,最多可以告訴他們的,是一個受精卵是如何形成的。然后呢?他們一無所知。形成受精卵的性交過程是什么樣的?一次做愛受孕的幾率有多少?安全期是哪幾天?哪些傳染病是通過性途徑傳播的?懷孕怎么辦?征兆有哪些?流產的方式和危害是什么……
這些對于青春期的孩子來說,是最重要的‘知情權’。但我們不講。
一個高一發生首次性行為的男生,形容整個過程很“粗糙”:“比如說,應該有個很好的環境吧。最好能洗個澡……反正我在心里是特別狼狽的……而且我們的動作也毫無美感可。……”
另一個在高三時首次發生性行為的女生說:“我們是為了接吻而接吻,為做愛而做愛,為了證明什么所以要發生一件事情。”
“父母和孩子的感情比較敏感,他們會帶有一種‘所屬態度’去看:‘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,你不能輕易讓人碰’。”這是一個受訪者對這個問題的看法。她的一個朋友曾對她說:“不和父母說,這是我生活的基礎,是我的信仰,比宗教還厲害的信仰。”
四、“都在譴責孩子,早戀,去網吧,發生性行為,可誰去站在他們的角度想過:他們到底需要什么?”
問題似乎遠遠不是發生性行為本身那么簡單。
讓人印象頗深的,是受訪的13個孩子中,在描述擁抱或接吻的感受時,很多使用了“溫暖”這個詞。
“在大都市里,孩子們都住在一個一個的單元里,孤單單的。”一位高三時發生性行為的女孩兒,在接受訪問時說:“如果突然有一天,一個男孩或一個女孩進入到你的生活里來,就會覺得這個男孩或女孩對你,要比你的父母對你好得多。”
這種孤單的感覺,張引墨認為成人是根本無法了解的:他們很早就要起床、上學、上課,激烈的競爭使同學間也很難產生真正的友情。然后是放學回家,他們要寫作業,家長也盡量不去打擾他們,就是有交談,內容也全部是學習和考試。深夜,睡覺,睡醒了,又開始同樣的一天。
“一個女孩子跟我說:放學回到家的那一刻,真正的孤獨就開始了。”引墨突然控制不住地流淚了:“都在譴責孩子,早戀,去網吧,發生性行為,可誰去站在他們的角度想過:他們到底需要什么?”他們的“需要”在這種情況下,有時是盲目的,有時則帶有功利色彩。當然,還包括一點“成人”的儀式和可以炫耀的資本。
孫云曉一直呼吁在青春期學生中舉辦集體舞會,稱其為“陽光下的性教育”。“在那種場合里,男生女生可以拉手,可以有適當的身體接觸,同時又交換舞伴……”
五、“最后的決定,是個對自己和他人都負責任的決定”
在大多數家長的印象中,青春期性行為最重大的后果莫過于“懷孕”。但其實對孩子來講,這雖然也是一件“天大的事”,但遠不如“讓家長和學校知道”更大。
就在前不久,吳若梅接到一對青春期戀人的求助電話———女孩子懷孕了,而且已經有10周了。這兩個高三的孩子,都是“被老師看好的學生”,他們遲遲沒有去做手術,就是因為不想讓家長知道。他們向吳若梅打聽哪里會比較便宜。據他們所知,最便宜也要400多元錢,這對于普通家庭的孩子來說,不是個小數目。
在張引墨收到的來信中,一封女孩子的信讓人不寒而栗:
“……后來跟一個認識才四天、交往才半天的男朋友做了,好后悔。我怎么就這么賤啊,就這么簡單、輕易地把女孩子最寶貴的東西給出去了,我就像潘金蓮一樣是個蕩婦……后來,我懷過一次孕,因為太小了,只能買藥吃,吃了之后有人告訴我,如果感染了,大出血,還會死人……害怕學校和家里發現,每天就背著書包裝著去上學,然后一個人跑到公園亭子里坐著,四面都吹著冷風,就蜷縮在角落里。……”
《玫瑰》中的一個女孩子也產生了類似的想法:“我覺得,以后為了賺錢,去做'雞'什么的,也無所謂了……”事隔幾年,她順利地升入一所重點大學,并重新開始一段真正的戀情后,才漸漸走出這個陰影:“其實這個問題的關鍵和實質是:你有沒有愛自己。”她用了5年青春,終于“想明白”了這個道理。
在吳若梅的工作經驗中,這種引導是建立在平等、友善和誠懇的氛圍中的,永遠不能對孩子說:“不行,你不能那樣做,那是錯的。每個孩子都希望你的回答是針對他個人的,因為他和別人不一樣。”
《玫瑰》中的一個受訪者,在結束中學生活3年后,對那段經歷做了這樣的描述:愛情是把鋒利無比的劍,學會愛是項很強大的生活本領。我用血和淚換取了“愛”的經驗,得到了與異性相處的“真諦”,連滾帶爬地長大,想想,真是太不容易了。
一個聽完我采訪的故事的學者沉默良久,感嘆說:“現代教育有兩個高于一切的目標,一個是培養合格公民;另一個是培養心智和情感健全的人——在社會、學校和家長的滔滔功利壓迫下,這兩個教育目標都是最失敗的!”
誰來承擔這個責任?讓孩子們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