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蕩在北京網吧的孩子大多是十三四歲的男初中生

　　“總是在周六、日下午看到他們。大多是男孩，十三四歲。初中生比高中生多。他們主要是玩游戲、用O ICQ聊天。穿的衣服都追求名牌。一半以上很前衛，被韓流擊中了的樣子，留著長頭發，褲子很寬。他們‘目中無人’，根本不會在乎你。他們精力很集中，就是在自己的世界里。”———北京一位經常出入網吧的25歲女士這樣描述她在網吧里見到的小男
孩。

　　為惟一的快樂討價還價

　　甘肅酒泉的黎朝是看了記者在網上發的帖子之后主動聯系的。在簡短的E- mail來往中，他的行文中規中矩：“張記者：來信收悉……”一直以為這是一個成年人，直到撥通了電話。

　　黎朝16歲，在酒泉排名第二的中學讀高一。

　　開始玩網絡游戲是六年級。那時社會上的游戲廳都被關了，但是開始有了網吧。最早是這樣：每天下午放學后吃點東西就上網，然后去上晚自習。放假時則幾乎天天玩。一邊玩游戲，一邊用QQ聊天，一邊聽音樂。

　　父母剛開始時反對過，后來就沒怎么反對。這當然是漫長的討價還價的結果。父母對他的要求是要陪著他一起上網。媽媽和網吧老板已經很熟了。媽媽在旁邊，黎朝說他聊天的時候，看著屏幕都不敢說話，就一直對她說：旁邊人都看著，多不好意思，你回去吧回去吧，趕緊回去看《還珠格格》。

　　在QQ里和陌生人聊天，聊聊各地的生活習慣、好玩的地方，慢慢就變成了朋友。黎朝在OICQ上有200多個網友，全國各地的都有。收到網友的信在班里可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。

　　他說，其實家里也有電腦。可還是喜歡去網吧，氣氛不一樣。

　　前段時間，酒泉有個小孩去網吧兩天兩夜不出來，他母親給政府寫信，酒泉就有了新規定：18歲以下的只能在雙休日和節假日去網吧。只能按規定來，有的時候能混進去，混不進去就只好被趕出來。

　　混進去的辦法是：把自己打扮得老點。

　　有一次和幾個同學一起去網吧，黎朝穿了件西裝，帽子壓得低低的。到門口的時候真是心跳，生怕被趕。終于成功地坐到了最后邊，玩了好長時間才出來。

　　那是第一次僥幸混進去，也是最后一次，以后再也沒有成功過。總是一走到門口，工作人員就指指貼在門口的告示。

　　他說知道這是為他們好，但是有時候還是帶一點情緒。“我們平時沒什么地方玩，就是逛逛街買買東西吃點喝點。能不能稍微放松點，不要把我們的興趣全都磨擦掉。”黎朝說。

　　如果沒有網吧

　　“網吧，我非常恨它。如果沒有網吧，我現在可能已經考上了大學。”

　　上星期六。在一個名為“青青校園”的聊天室，記者發出關于網吧的提問，很快收到了這樣一條答復，來自“貝貝BOY”。

　　“你能做我姐姐嗎？”他這樣問。然后就在屏幕上一聲聲喊著。

　　這是一個在湖北鄉下長大的男孩子，可他的性格習慣不像生活在鄉下。他說他以前很開朗活潑。就因為迷上這，現在變得很消沉。

　　2001年12月，他上高二，老師把他和高三的同學一起送到大學里強化訓練，準備讓他提前參加高考。

　　大學周圍有網吧。剛開始是好奇，后來就迷上了。通過OICQ認識了一個湖南的女孩子。他說他每天課后都去網吧，有時候通宵。他說他們的感情是真的！她為了他差點就死了。

　　也許是相隔太遠的緣故，時間大多用來相思去了。他沒有參加2月的考試，知道考不過。

　　然后家里人知道了這件事情。舅舅騙走了女孩的電話，他們直接給那個女孩打電話，說了好多不該說的話，說他的壞話。

　　“然后她說我騙她，她已經完全不能信任我了。我回到家，掀翻了客廳里的桌子，然后到自己的房間，坐在地上，大哭。”

　　他沒有再去上學，去了好多地方。湖南、重慶、鄭州，還在湖北大學呆了45天。他只能強迫自己這樣過去。

　　他說他們那里好多人說了很多他不想聽的話，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壓力。也許大人覺得上網、網戀都是很卑賤的事情。

　　“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現在看上去老了很多。我現在還沒有恢復以前的狀態，人瘦了很多，呆在家里就煩就發脾氣。我想有一顆安靜的心去讀書，我還要考大學，我不想我的生活就這么狼狽。可是我的心平靜不下來。”

　　看看走過的路，貝貝BOY說他心里的創傷不知道怎么說。

　　“那么多小孩子出出入入從來就沒有人管，你有錢你就上吧，真的好害人。我知道首先責任在自己，可是我還是想說，如果把網吧管理好，對我們這個年齡的人有幫助。”

　　17歲的貝貝BOY說他現在經常坐半小時的車，從家里到湖北羅田縣城的網吧。

　　“我身邊沒有共同語言的人，所以還是會到網吧，我想找人談談心。”

　　一個老師的無奈

　　張莉莉，北京某中學咨詢教師。

　　對于網吧，張莉莉說，大部分老師只要知道有自己的學生去學校附近的網吧，一定會去抓回來。

　　“社會呼吁寬容孩子，是孩子總會迷戀一些什么。但我們還是會忍不住告訴他：不要沉迷。如果這個時期沉迷下去，你的人生可能就會被改寫。你考不上好的高中，上大學的概率就小。沒辦法，這就是中國的現實。”

　　張莉莉說去不去網吧和學習成績沒有必然關系。但是沉迷于網吧的孩子，往往家庭都有些問題。比如父母離異、單親家庭、隔代撫養。前幾年，孩子父母離異的，一個班也就一兩個，但是現在，十個八個都不希奇。孩子出了校門想干什么誰都不知道。

　　“有的時候看了一個孩子的家庭，就知道，這個孩子不行了。你根本沒有辦法幫他，你沒有辦法代替父母，而且你知道他的父母還在傷害他，你只能看著他沉淪。”張莉莉說。

　　任何一所中學附近都有一些隱蔽的網吧，網吧充當了孩子的避難所。孩子和家里有了什么摩擦，他們要找個地方躲起來，要出走往往就是去網吧。他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。從這個角度看，孩子也可憐，但是這也很可氣。網吧總是在彎彎繞繞看不見的地方，班主任要找孩子，只好私下里問同學，網吧在哪里，老師不知道，學生都知道。

　　根據張莉莉的觀察，對于有些孩子來說，網吧是一種逃避。比如學習成績不好，但是游戲玩得好，還是會得到大家的佩服。他從網上得到暫時的快樂。但從長遠看，這不是好的現象。成人可以逃避到虛擬世界中，但孩子不同，他有無限的發展潛力。不去解決現實問題而簡單地逃避到網絡，他會喪失更多。

　　“必須有人幫他。”張莉莉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