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毆母少年”情動長沙

　　爸爸走了，還有我呢

　　2004年3月16日，住在長沙市芙蓉區火星鎮月桂社區的12歲男孩黃昭放學回到家，發現家里擠滿了人，人人面色肅穆表情凝重，幾近失明的媽媽趙冬梅躺在床上，眼角掛著淚痕，手腳在微微顫抖。他剛想開口問怎么回事，姨媽趙春蘭把他拉到了一旁，哽咽著說：“昭昭，你爸爸，去了……”黃昭驚恐地望著姨媽，趙春蘭含淚道：“醫院剛下了病危通知書，你爸爸他就……”黃昭爸爸在2003年12月確診為胃癌，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，還是無法阻擋死神的腳步。

　　幾年前，苦難就與這個瘦弱的孩子如影相隨。2002年5月，黃昭讀小學5年級的時候，老師發現他寫的字越來越別扭，上課也不專心，黃昭告訴老師他的眼睛看不清楚，老師通知趙冬梅帶孩子去檢查一下，然而，雙雙下崗、家徒四壁的夫妻倆哪里拿得出錢去看病。

　　直到2003年10月6日，黃昭的爸爸才攢夠錢帶兒子去了湘雅二醫院眼科，確診結果出來后，他的心縮緊了——黃昭患上了視神經萎縮，和他媽媽一樣的病!對于一個剛剛體會到絢麗世界的12歲孩子，這個診斷結果是極其殘酷的。因為視力微弱，黃昭看書做作業非常困難，他不得不買來一個放大鏡看書，而鋼筆也被他“改造”成筆頭很粗的怪模樣。雖然有這么多障礙，黃昭的學習成績卻一直保持在中上游。這時，趙冬梅眼睛已接近失明，還患上了渾身無力、手腳顫抖的怪病，只能臥床休息，生活不能自理。黃昭放學后寫完作業，就陪媽媽聊天解悶、逗她開心。

　　然而，爸爸的猝然離世，讓黃昭陷入了空前的惶恐和痛苦之中，很長一段時間，黃昭都無法從低迷的情緒里走出來。直到有一天放學回家，黃昭看到媽媽倒在地上，手腕處流血不止，一把沾血的剪刀掉在一旁，他猛地驚醒了。聞訊而來的鄰居把趙冬梅送進了醫院，醒過來的趙冬梅第一句話就是：“孩子，你為什么要救我?我是個廢人，拖累你了啊!”

　　那一刻，黃昭突然挺直了身子，一字一頓地說：“媽媽，爸爸走了，還有我呢!”他抓住媽媽的手，貼到臉上輕輕摩挲。母子倆淚流滿面。

　　年幼的黃昭成了這個風雨飄搖之家的頂梁柱。每個月400元的低保金是他們所有的經濟來源。每天天沒亮，黃昭就得起床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媽媽的床前看看，打來熱水，幫媽媽擦臉。自己匆匆洗一把臉，就飛奔到外面買來早點，看著媽媽吃完，他端來水給媽媽喝下，扶媽媽上廁所，他再到學校上學。到了中午，他以最快速度跑回家，做好午飯，母子倆吃完后，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學校。黃昭每天都要等到傍晚才去買菜，因為那時候雖然菜蔫了，但是價錢便宜。

　　在黃昭就讀的學校，他的同學都覺得他是個“怪人”。他永遠穿著一件略顯寬大的校服，沉默寡言得近乎木訥，大家漸漸疏遠了他。有一天，班主任老師在課堂上噙淚讀了一篇黃昭的作文：“命運還真是會捉弄人……我眼睛突然有了毛病，視力直線下降，看得見，但是都看不清了，醫院確診為視神經萎縮，悲慘的生活隨之來臨……我渴望在陽光下和同學們一起開心玩耍，可我不能；我渴望去公園玩，有新衣服穿，吃水果、喝牛奶，可我沒有……不管有多大困難，我都能忍受，因為我有個重病的媽媽，沒有我，她將無法生存下去……”

　　全班同學都哭了。班長買來一個筆記本，所有同學都在本子上寫下贊揚鼓勵的話語。本子送到黃昭的手里，他哭了，隨即又笑了。那一天他覺得天空格外晴朗，腳步都顯得那么輕快。

　　弱小的肩膀扛不起太多苦難

　　春去秋來，日子在如履薄冰中緩慢前行。

　　2005年10月，趙冬梅的病情加重。有時神志不清，還出現了經常流鼻血的癥狀。黃昭憂心忡忡地對媽媽說：“媽，我怎么才能救你啊?”趙冬梅喘息著對兒子說：“孩子，都怪我沒本事，什么都不能給你，還拖累你了。”黃昭突然發怒了，他粗聲大氣地對媽媽說道：“不要再說什么拖累我的話!你已經說了一百遍了!你是我的媽媽，照顧你是我的責任!”趙冬梅望著漲紅了臉的兒子，囁嚅著說不出話來，兩行淚水潸然而下。

　　黃昭用廢紙箱做了一個密封的存錢盒，在盒子上寫下一行字：“救媽媽基金，只存不取”。他把從可憐的生活費中擠出的一點點錢放進盒子里，一角、兩角，把對媽媽痊愈的希望存了進去。

　　為了豐富“救媽媽基金”，他每天利用課余時間揀廢品賣錢。

　　隨著年齡的增長，加上營養不良，黃昭的眼疾越來越嚴重，他必須用放大鏡并且挨近物體才能看得清，學習成績也因此落后。這個要強的孩子把照顧媽媽和學習當成了生活的全部，媽媽越來越難照顧，學習成績也無法跟上，他內心充滿了焦慮，性格更加孤僻了。

　　黃昭睡房的墻上，被他用拳頭擊打出幾個凹印，這是他發泄郁悶的唯一方式，每當覺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，他就拼命地打墻。一天，黃昭在收音機里聽到一則“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負重的駱駝”的寓言，他突然想到自己就是那只可憐的駱駝，有一天也會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的。

　　無奈棒打媽媽，滿城愛心撫平少年傷口

　　2006年4月25日晚上6點多，黃昭放學回家。那天剛公布考試成績，他考得很差，情緒非常低落。一進家門，他發現媽媽又尿床了，就氣惱地問媽媽：“你就不能忍忍，等我回來再扶你上廁所?”趙冬梅沒吭聲，怯怯地不敢看生氣的兒子。

　　黃昭突然一陣煩躁，他控制不住地跑過去拖起媽媽，拿起一塊小板子在媽媽身上雨點般地打起來。媽媽用手遮擋，劇痛使她大聲哭起來，她邊哭邊喊道：“你打死媽媽吧!媽媽也不想活了!”看到媽媽難受的樣子，黃昭停下來，扔掉板子跑到樓下的角落里放聲痛哭。

　　鄰居彭阿姨聽到哭聲，馬上叫人把趙冬梅送到社區診所，趙冬梅的手臂上有幾塊淤青，上了點藥后被抬回了家。黃昭坐在里屋，一直不敢出來看媽媽。他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。

　　彭阿姨進房摸著他的頭說：“孩子，你太苦了，我們知道你需要發泄，但不能打媽媽啊!”黃昭流淚了，他說：“彭阿姨，我眼睛越來越看不見東西了，我不知道以后怎么過下去，我好怕以后再也無法照顧媽媽了!”彭女士很震驚，也很心痛，她撥打了《瀟湘晨報》的熱線電話，講述了這母子倆的困境。

　　4月27日，晨報記者到來時，鄰居們都來了，他們紛紛說：“不能怪孩子打媽媽，他承擔了太多的苦難，太不容易了。”記者看著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庭，看著正在撫慰媽媽的黃昭，她紅著眼睛做完了采訪。第二天，以“請不要怪他打媽媽”為題做了報道。

　　“一個幾近失明的14歲少年，獨自照顧失明且重病的母親，生活的重負使他不堪忍受，即使做出打媽媽的舉動，我們也應該原諒他，幫助他!”打進報社的電話此起彼伏，整個長沙城因為一個少年的命運而感動，市民紛紛行動起來。見報當天，熱心讀者就捐來6400元愛心款，一股浩蕩的愛心熱潮在長沙城流動，并迅速漫溢開來。

　　長沙愛爾眼科醫院的工作人員輾轉找到黃昭的家。醫生對母子二人進行初步的檢查后認為，趙冬梅的病情比較嚴重，不只是眼睛的問題，還需做其他的檢查，他們把黃昭帶到醫院再次確診了他患的是家族遺傳性的“視神經萎縮”。醫生小心翼翼地告訴他：“孩子，你雙眼視神經萎縮目前無法改變，基本沒有手術希望。但你還年輕……”話音未落，黃昭的眼睛就滾出兩滴淚珠。他擦了擦淚說：“我有心理準備，以后如果完全看不見了，我可以學盲人按摩技術，養活媽媽!”他的話讓在場的人感到心酸，大家欷歔不已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趙冬梅做完身體檢查后,被確診為鼻咽癌晚期。社區工作人員不忍心將這個結果告訴黃昭母子倆，但他們正在想辦法募集善款，對趙冬梅進行救治。

　　雖然得到了那么多愛心，但黃昭母子的苦難并沒有結束，也許還將繼續下去，但在人生的戰場上，誰也無法預料勝負，一如這個苦難中的14歲少年說的，只要戰勝了對苦難的恐懼，就沒有什么能夠打敗一個堅強的生命。